中國本周公布了實施制造強國戰略的首個十年行動綱領《中國制造2025》,被視為繼改革開放以來,再次向西方開放式學習。
行動綱領提出的堅持創新驅動、質量為先、綠色發展、結構優化、人才為本的基本方針,亦反映出中國對自己在全球制造業的站位認識清醒,晉級制造強國之列的路線清晰。
中國用30多年時間躋身全球第一制造大國,速度和成績均令人驚嘆。與此同時,中國制造也多了一個“3D標簽”,即枯燥、骯臟、危險。在人口紅利和資源環境對發展支撐都表現乏力的背景下,中國的這一部署頗有深意。
中德領導看好合作前景
中國制造2025,也被喻為中國版工業4.0。而對最早提出工業4.0概念的制造強國德國而言,迎接將數字化融入工業生產的第四次工業革命,制造大國中國不應缺席。
2014年3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訪問德國期間,在《法蘭克福匯報》發表題為《中德攜手合作造福中歐和世界》的署名文章,專門提到德國工業4.0戰略,稱中德合作將會有更多契合點,獲得新動力。
同年10月,兩國政府就發表了《中德合作行動綱要》,宣布建立中德工業4.0對話,歡迎兩國企業在該領域開展合作,支持兩國企業集團及行業協會加強交流,兩國政府將提供更有利的框架條件和政策支持。
2015年漢諾威消費電子、信息及通信博覽會開幕當天,中國國務院總理李克強在視頻賀辭中指出,中德兩國在開發利用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等技術方面的合作潛力和空間越來越大。中方愿借助博覽會合作伙伴國關系平臺,啟動“中德創新合作年”,同德方提出的工業4.0計劃形成互補,推動中德關系與合作深入發展。
德國總理默克爾則表示,中國是德國在亞洲最大貿易伙伴,也是高科技研發領域的重要合作伙伴。兩國在數字經濟領域各有所長,就此開展合作可實現優勢互補。
為何擁抱4.0
提起工業4.0,人們首先想到的往往是無人工廠、機器人車間,但在新松機器人自動化股份有限公司總裁曲道奎看來,前三次工業革命拓展延伸的是人類肌肉的力量,工業4.0更多的是智能的替代,主要表現為產品、裝備的智能化及制造模式的智能化。
“從大趨勢上看,全球都進入了制造業變革時代。”他說,首先,技術進步為變革提供了支撐。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傳感、機器人等先決條件已成熟;其次,市場因素倒逼使然。過去制造業產能不足,現在則是全球過剩。
但他認為,產能過剩有積極的一面,是人類社會發展的一個重大里程碑,標志著供求關系發生了逆轉:產能不足時,需求是共性;產能過剩時,需求成個性。技術的發展變化,使產品周期越來越短,同時用戶需求又是個性化、定制化的,過去的生產模式“肯定不適應了”。
此外,勞動力越來越不足、資源環境對傳統生產方式的支撐乏力,都加速了制造業的變革。
曲道奎認為,將發展中遇到的困難理解為周期性的,或者源自金融危機是錯誤的。這樣看的人尚未意識到,是社會發展到了一個必然要調整的階段。
“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都面臨這個問題,中國自身的問題與全球的問題吻合在一起了。”他說。
中國寬帶資本基金董事長田溯寧認為,眼下的產業大變革“非常激動人心”。他將云計算和大數據喻為工業4.0時代的電力,稱隨著智能終端無所不在,強大的計算能力和數據將成為重要的資產,人類將很快進入反饋經濟時代,整個經濟的運行也將更加合理。
他說,制造業如果具備云計算、大數據和智能終端的能力,將回歸到產業鏈價值的中心。這些原來的計算機名詞,正在成為經濟名詞。
對青島紅領集團董事長張代理來說,從事制衣這一人類最古老的制造行當,并不意味著跟大數據、云計算等新鮮名詞距離遙遠。他用12年時間、10億元資金推出全球服裝定制供應商平臺,將一家傳統服裝企業做成互聯網企業,從大規模制造轉向大規模定制,目前每天為紐約市場定制3000套件。張代理的目標是每年做20萬套件,使紅領成為世界知名品牌。
“制造和智造,一個用手、一個用腦,是質的區別,”他說,“我們用了這么多年腦,把一個很難受的企業做成了現在很好受的企業。”
企業在行動
在德國巴伐利亞州安貝格市,有家工廠生產西門子工業自動化系列產品可編程邏輯控制器。它采用的系統可實現1分鐘內更改產品和工序。同時,大量采集上傳的產品信息,使工廠控制系統能實時掌握每件產品的信息。如果某件產品未通過檢驗,控制系統會按原有程序對其干預,給質檢員發送包含裝配計劃和故障診斷的信息清單。
這一技術的應用,令西門子安貝格電子設備制造工廠聲名遠揚:產品百萬缺陷率僅為15,按百分比計算近乎于零。
2013年9月,在德國提出工業4.0概念僅半年后,安貝格工廠的姊妹工廠、西門子工業自動化產品成都生產研發基地在四川成立。這家西門子在德國之外建立的第一家數字化企業,管理、產品研發、生產和物流配送均實現了數字化,并與西門子德國生產基地及美國研發中心實現數據互聯。
工廠總經理柏大山說,采用西門子數字化企業平臺解決方案的成都工廠,與西門子其他的中國工廠相比,產品交貨時間縮短了一半。安貝格工廠平均1秒鐘生產一件零部件,成都工廠將來有望沖擊這一紀錄。
如果說成都工廠對智能制造概念是自覺的應用,那么在2600多公里外的遼寧省,大連光洋科技集團有限公司的實踐,則有些迫不得已。
集團董事長于德海說:“我們發展到現在這個程度,不是一開始就有規劃。”
創業初期,于德海從外國購買機床不止一次受阻,有時合同已簽,對方國家海關以擔心技術外流為由不予放行;有時購買的機床不僅被扣,公司也被列入黑名單。
“受了刺激,我就決定搞自己的機床。”工程師出身的于德海帶領自己的團隊,十年投入近10億元研發資金,一點一點地將限制企業發展的環節補上,建立起今天的產業鏈,成為技術領先的中國高端數控系統、伺服驅動、機床功能部件和數控機床供應商,并為客戶提供高端加工制造、高可靠的工廠自動化控制解決方案。
2013年4月第十三屆中國國際機床展覽會上,大連光洋參展的一款高速高精度五軸立式機床被德國一家經銷商看中,成為中國首臺出口發達國家的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機床產品。
如今,在很多企業苦于產能過剩時,這家致力于打造中國版工業4.0制造裝備全套解決方案的民營企業,要解決的卻是產能不足。
“中國制造2025對光洋是好消息,”集團董事長助理許鋼說,“以前談融資比較難,現在對我們感興趣的人多了。”
中國的機遇和挑戰
變革,是挑戰,更孕育著機遇。
曲道奎說,過去30多年,中國拼的是體力;今后30年,要拼的是腦力。對于失去前三次工業革命先機的中國來說,工業4.0意味著新的游戲規則,也意味著中國第一次有了迎頭趕上的機會。
施耐德電氣全球執行副總裁及中國區總裁朱海指出,工業4.0不僅是智能、大數據、智造,還包含綠色制造。工廠將采用大量節能技術,并采用自然方法降低能耗,這在未來智造中也非常重要。
學者和企業家認可這一預期。未來,智能制造將解決中國目前面臨的勞動密集、環境受損等問題,中國也將在全球氣候變化議程中作出更大貢獻。
德勤戰略發展主管合伙人石樂福特別提到,工業4.0需要能夠接受失敗的文化土壤,因為“勇于從失敗中學習可以促進我們指數級增長”。
中國科學院沈陽自動化研究所所長于海斌說,中德工業基礎不同,國家制造業發展戰略定位也不盡相同。中國一方面要發展高端裝備制造業,同時也需兼顧制造業現狀,在推動信息化與工業化深度融合的同時,盡快補上工業化這一課。
他認為,國家計劃還需特別關注新技術體系建立、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和技術向產品高效轉化,“要實現引領和創新,迫切需要提升從需求凝練重大科技需求的能力”。
挑戰很大,但總體來說,機遇大于挑戰。
曲道奎對此很有信心。新松機器人目前是全球機器人產品線最齊全的公司之一,近年陸續推出了4.0車間和工廠,正趕上這一重大發展機遇期。他希望將新松打造成國際公司。
“未來,中國在全球制造業中不應是打工仔的形象,而是同行者,”他說,“中國進入智造時代,還會是全球最大市場。”